壹
四月的广州已是夏天，亮堂堂的烧烤屋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烧烤屋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就在晚上十点，每天晚上十点之后，这里的生蚝按五折开卖。
这是李二约露西的第一顿饭，他特意换上了皮鞋，用施华蔻打理了头发。
“那个，烧烤还可以吧，烤鱼……烤鱼也还行吧？”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略显紧张。
“嗯哼”，露西看了李二一眼，乐了，两只眼睛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露西接着低头玩手机了。
“那就好，嘿嘿。”
李二松了口气，殷勤地为露西倒上满满一杯啤酒。
“欸？这么多我喝不了啊…”
“嘿，可别这么说，烤鱼配酒，越喝越有。“
看露西没什么反应，李二补充道：
“这鱼叫冬剑鱼，秋刀鱼的亲戚。”
“噗~ 你可真能掰，不过呀，在家的时候，我可天天吃鱼。”
李二看着面带得意的露西，终于感到气氛有所缓和，心想：露西在日本长大，我这么说还真对了。
不过，眼前这条外焦里嫩的烤鱼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巴蜀小镇，有山名曰龙泉，有江名曰石亭。
每到秋水上涨，桂花飘香的时候，鱼儿正肥，妈妈都会带着李二到河边的浅滩去抓鱼。
一边抓，妈妈一边教李二各种鱼的名字：山大王、驴驹子、三星巴、武侯愁……
还有一种他们从没见过但是妈妈经常提到的鱼——大鱼。
重庆森林
贰
当初，李二考上大学远走他乡，在大学结识了自己的初恋——小美。
那是一个初秋的夜，大熊星座的尾巴清晰可辨，刚表白成功的李二牵着小美的手在校园的操场散步，享受着暑气初消的清凉。
“小美，你知道吗？昨天我做了个梦。”
“哦，什么呀？”
“我梦见我学会了潜泳，在老家的河里游啊游，一个劲儿朝河底游…水里视野好，就像在陆地上一样，鱼虾蟹闪着莹莹的光……哦，就像你这么美。”
“啧啧啧……你在河里干嘛，抓鱼啊？”
“唔……不懂，感觉水里有什么吧，就是一个劲儿往深里游，但是那河跟大海似的深不见底。”
“我看你的心思也是深不见底呢，你是真的爱我吗？”
“这话说的，咱可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啊。”
“7，谁知道呢。”
“以后带你吃好的买好的，然后生条大胖鱼。”
看着小美脸色要变，李二赶紧补充道：
“年年有余，招财进宝嘛。”
后来李二和小美一起度过了几年甜蜜的校园时光。
毕业的时候，像所有校园爱情故事的套路一样，李二选择了去更远的广州读研，小美因为工作而留在了四川老家。
回忆在嘈杂的划拳声中戛然而止，就在几个月前，李二和小美因为异地恋而分手。
“欸，你愣啥呢？”相比较手机而言，露西开始对李二更感兴趣了。
“哦哦，没有没有，来，走一个。”李二依旧殷勤地劝酒再倒酒。
看着露西已经微醺的双颊，李二知道，自己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而他的自信全在于，自己的每一步动作都来自露西的“暗示”。
只是，“暗示”这东西属性微妙，尤其是在男人会意女人的“暗示”的时候，由于思考问题出发点的差异，男人总是会会错女人的意思。
“露西，你的腿好白呀，跟清晨五点的霜露打过的鸡蛋似的，我看咱们班上就你最白。”
“这个，有吗？”说着，露西把桌下的小腿下意识地向前抬了抬。
李二就势痴笑着用食指弯成一个“钩儿”，轻轻在露西小腿上划了一下。
“哎呦，你干嘛~”
酒过三巡，肉过五味。
当两个人都意识到他们已经喝醉了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二人于是默契地认为这么晚各自回寝室不太方便，还是就近开房吧。
随后的桥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污，真的没有。
虽然李二在和衣而卧的状态下对露西的几次试探均以失败告终，但是露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感。
李二觉察出恋爱的感觉了，于是，俩人互相拥抱着，沉沉地睡了，一觉就是天亮。
第二天早晨，在李二送露西回寝室的路上，露西说：
“小二，你头还痛吗？”
“差不多没事了，你呢？”
“我…也没事了…我，我昨晚做了一个不愉快的梦，梦到你不给我买我喜欢的衣服，还凶我。”
“啊？可别乱说，以后咱们慢慢处，这不是刚开始嘛……我可是从来不会发火的呀。”
俩人不再说话了，一段尴尬的沉默。
李二突然发现了话头：
“对了，露西，我倒是梦到了些好玩的东西，我梦见我就像一条鱼一样在大海里游，后来就发现海底有一团亮光。”
“亮光？”
“是呀，我很好奇，就朝着那个方向游啊游，眼看就要到跟前了，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就醒了。”
“那有什么意思，是哪个美女在海底诱惑你啊？”这时候，露西也分不出自己是对李二的话产生了兴趣，还是对李二产生了兴趣。
“哈哈，海底怎么可能有人呢，倒是像……像一朵盛开在水中的花。”
东邪西毒
叁
一周后，李二和露西分手了。
“闪分”以后，李二就变得不爱下床，连一日三餐都在床上解决，然后就像投篮一样把废餐盒丢进垃圾桶。
“多少天了，今天的晚饭我可不伺候你了。”室友大橙子对李二进行抗议。
“哎，真不懂，也不是……是真不适合，这是个千金啊，习惯刷信用卡了，花呗、分期乐上我都欠了6000多了，我哪还养得起啊。”
李二从被窝里钻出来，倚着床边的墙，点了一根儿芙蓉王，猛嘬了一口，接着说：
“橙子，你知道么，那天，我就跟她说话声音大了点，她就说从小就没人，也没人敢跟她吵，嘿，我哪吵了，这大小姐脾气，然后就一直在那哭。”
“行了行了，恋爱哪有这么速配的，你当是家猪配对儿啊，这刚一周，早发现不合适早拉倒，回头真陷进去再拔，那才难过呢。”
“嗯，我说‘拔屌无情真男人’这句话怎么这么有气势呢，原来就是因为同时做到‘拔屌’和‘无情’是真的不容易，拔屌之人，心中有愧呀。”
李二一边低头使劲摁着手机，一边接着感叹：
“哎，你看我这几天躺的，浑身上下越来越硬，就他妈一个地方越来越软。”
“是啊，现在趁着还没进去，撤就撤了，互不亏欠。”
“别说，还有点想我前女友了呢，当年海誓山盟的，后来我俩也真是熬不过异地，成也青春败也青春吧……现在倒是务实了，想快点找个有钱的姑娘结婚吧，嘿，也是不容易。”
“艹！当初太理想，现在太功利，狗日的你太极端了。”
大橙子发现李二正在专注地摁着手机，似乎没听到自己的话，就接着补刀：
“你再看看你，多大点儿事儿啊，活活躺了三天了，还把排插吊在床上充电玩手机，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吗…”
还没等大橙子把话说完，就被李二一个激灵打断了：
“靠谱儿，出征！！！”
“……”
“这女的终于约我了！真不容易，看照片挺潮的，怎么叫海棠呢，真村儿。”
“我说你玩啥呢天天的，附近的人吧？“
“嘿嘿。”
“哎，我就纳闷了，微信的年度报告里有用户聊天时长统计，公号阅读统计，购物统计，怎么就没有微信约炮的成功率统计呢？照片，照骗，去吧去吧，你这一夜狼人谁能受得了。”大橙子一脸的鄙夷。
“哈哈哈。”
说着话，李二跳下床，蹬上老板皮鞋，开始用施华蔻打理头发，先用发蜡造个基础，再用发胶定型。
“欸？橙子，你刚才话没说完呢，是不是想说我像个树懒啊？”
“不是，是像一个输着电子吊水的手机病人。”
二零四六
肆
爱情，不信四年的，不信一周的，于是，就开始信一夜的了。
可怕。
大写的可怕。
李二明白，爱情是人类的专属，那些滥交的猫狗只是本能的繁衍。
那么人类跟猫狗为什么会有如此区别呢？
就是因为人类有专属的私有财产，专属的私有财产决定了专属的婚姻制度，专属的婚姻制度再孵化出不同于动物的“爱情”。
因为只有一对一并且长久的两性关系才可以保证财产纠纷的减少，所以人类才会用一系列的社会契约来为这样的两性关系——"爱情\婚姻"——保鲜。
但是李二现在其实是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的资产，所以在这之前无论怎么谈，这些恋爱都是不靠谱的，只有一夜的痛快，才来的实在。
这种实在，就好像是一大口可乐充满口腔时那么的真实。
“来吧，在华景小区八号楼，快到了告诉你房间哈。”
看着海棠发来的这条微信，李二心想：“不会约炮也能遇到真爱吧。”
李二的步子越走越快，近似小跑起来。
心里有事就会走得快，一个是就要约到姑娘了，一个是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个叫海棠的姑娘跟他一直以来做的那个无头无尾的怪梦有某种关联。
因为，李二在昨夜的梦中终于看清了那团一直诱惑着，困扰着他的亮光。
那不是花朵，而是一条巨大的美人鱼。
太美了，她有着像高圆圆一样的面庞和气质。
在梦中，李二奋力游到美人鱼面前，刚要用力抱住她的一刹那，鱼身的金鳞开始不断脱落，纷纷扬扬，仿佛在海底下起一场璀璨的雨。
这大雨分隔了李二和大鱼。
醒来后，李二便也忆起了那个妈妈带着他抓鱼的遥远的午后：
“妈妈，大鱼的名字叫啥呀？”
“傻孩子，它就叫大鱼啊，关于它，咱们村里还有个传说呢。”
“妈妈，讲给我听吧。”
“那是三国的时候，魏国把整个蜀国都占啦，就剩咱们广汉太守最有气节，坚持抗魏。太守最后使出了美人计，将自己倾国倾城的海棠夫人许配给了征蜀大都督邓艾作为交换，这样，才平安地度过战乱。”
“那大鱼呢？”
“后来呀，这个海棠夫人红颜薄命，没几年就死了，死后葬回了咱们石亭江，这个大鱼，据说就是她的化身了。”
“哦，那大鱼到底长啥样啊？”
“不知道，老人家都说那是一条美人鱼，只有找到真爱的男人，才会在水里遇见它，它是爱的化身。”
“妈妈，那，爸爸见过大鱼吗？”
妈妈没再说话，乐的像尊活菩萨。
花样年华
伍
从海棠发来的那个邀约开始，李二的生活开始发生质变。他的身躯又重新焕发了生气，像是一个经过整理的房间有人入住了。
手机锁屏上的时间，在过去的三天里始终是凝固的，现在忽然又重新变化起来。
时光在这之前好像是一个与李二毫不相关的流程，消逝着，从一个虚无走向另一个虚无，没有标杆，没有小节线。
而现在，时光又一步步地恢复了它人性的一面：它重新开始日月分明，并计起数来。
时间变成了李二的一架梯子，他开始一分分的爬着，最后去和海棠相见。
晚上八点左右，李二终于来到了华景小区八号楼下。
一地月色像是撒了一地的盐，李二的衬衣后背已经印出了些许汗痕。
“嗨，海棠，我到楼下咯。”他发了一条微信。
“那个，不好意思哈，帮我充100块话费吧…”
“话费？……嗯嗯，好呀，就上去了，上去就给你充，我都在楼下了。”
“不嘛，帮忙充了话费再上来嘛。”
李二沉默了一下。
“……那你的电话是多少？”
“15521028614。”
李二当即拨了过去，响了两声，就只听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语音提示了。
再看微信，李二已经被海棠删除了。
梦里是大鱼，现实是海棠
▼
人鱼无敌，鱼水合欢
— END —
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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